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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类: 《秦始皇》第一部《诈阬长平》 |
第31章 十日饮
看着赵胜掷樽于地,拂袖而去,半天赵王丹愣在那里,余悸难消,转头看看侍立一旁内侍,嘟囔道:
“寡人说了什么啦?好好的,公叔如何突然震怒如此?”
那内侍看看四下无人,便低声道:
“奴才斗胆妄言,吾王怕是揭了公叔的伤疤。”
“寡人揭了公叔的伤疤?什么伤疤?”
那内侍又四下看看,这才趋近几步,低声道:
“吾王提十日饮事,怕是……”
“啊?嗨!”赵王丹想起来,是有这么回事。
那是赵惠王三十三年的事情。
那一年赵惠王一病不起,眼看来日无多,想想这些年兄长赵胜勤勤恳恳,任劳任怨,自己死后,儿子没有执政的经验,还得这么个能耐的公叔辅佐。他便下旨给赵胜复相,叫他在自己死后辅佐儿子,坐稳江山。赵胜感激弟弟信宠,也想在宗亲大臣面前显示自己的才能,便想着如何为赵国开疆扩土。
恰在这时,收到秦王稷亲笔信,打开一看,秦王情真意切,跃然字间。其言道:
“寡人素闻平原君高义,愿与君为布衣之友。若君能幸临敝国,不胜荣喜。寡人愿与君为十日之饮,为君高义,为秦赵宗谊。”
赵胜奏明赵惠王,群臣闻讯,都极力谏止。
赵惠王病榻之上,也强撑起来对赵胜道:
“秦王无行,昔日其邀楚怀王赴秦国,为十日饮,结果楚怀王应约,被囚死咸阳。大国楚王尚且如此,寡人担心兄长安危,往相国三思。”
这个事情赵胜已经反复考虑过了,于是他便伏地一拜道:
“回禀吾王,此事臣已熟虑过了。秦王稷虽是无行胡为,然者再怎么胡为,他总有个目的。秦楚相邻,秦王稷诳囚楚怀王,目的是索地,结果目的没达到,还遭天下人责骂,耻笑。秦赵不相邻,臣又只相国,秦王诳臣囚之,于索地无益。况且,人云,计不二施。臣料秦王不至于愚蠢如此,将天下人耻笑,又早已大白于天下的拙劣骗计,再施于臣。”
赵惠王一听这话,也觉有理,想想问道:
“那贤兄料,秦王此邀,意欲何为?”
“以臣计,必是意在韩国。”
“哦,如何意在韩国?”
“回禀吾王,秦要开疆扩土,必欲东向,东向首当其冲,便是灭韩。臣料秦王是邀臣议灭韩事。”
“哦?如何灭韩事要邀贤兄议?”
“回禀吾王,想是秦王闻吾王委臣为相,臣又在列国有些虚名。秦王必是想馈以巨利,叫臣言于吾王,秦灭韩,赵袖手。”
“啊,嗯,贤兄言之有理。只不知贤兄如何应对?”
赵胜伏地一拜,直起身来抱拳道:
“回禀吾王,臣受吾王恩,敢不回报。臣正要奏明吾王,若秦灭韩欲赵袖手,必以韩上党馈赵。”
“哦,为何是上党?”
赵胜伏地叩首:“吾王圣明,赵太原郡在太行山西,被韩上党所绝,不通王都。臣前数欲谏于吾王,攻韩取上党,以联通太原郡,只魏强,又数攻赵,赵不敢不以韩为盟,以制魏。如今秦欲灭韩,赵正可以收渔人之利也。”
“哦,贤兄所虑有理。”
群臣闻言,也都附和:
“啊,有理有理,相国言之有理。”
“想不到相国深谋远虑,见微知著。”
“如此说来,非相国深入虎穴,不能为赵国开疆扩土。”
“如此说来,相国赴秦,的确有惊无险,如此,臣等也就放心了。”
当下议定,赵国发兵八百护送赵胜赴秦。赵惠王还特地叫赵胜带上珍奇玩好,作为赵王赠与秦王的礼物。
一切准备完毕,赵胜便拜别赵惠王,启程赴秦了。
程步著长篇小说《秦始皇》第一部《诈阬长平》
2
赵胜一路风餐露宿,车马劳顿千余里,到了咸阳。
来到咸阳宫大廷正殿,一脚迈过门槛,赵胜定睛一看,偌大的大殿,一个大臣没有,只数十武士按剑而立。章台下倒是摆了一个案几,案几上有个酒樽,其余肉食一概没有,孤零零的。
赵胜预感事情不妙,只想不出,能如何,又为何。
殿外一声唱喏:
“秦王驾临啦——!赵臣跪拜啦——!
赵胜立着不拜,看着秦王稷在几个内侍簇拥下,转过屏风,立在章台上,一眼看见赵胜,拿手一指哈哈大笑:
“尔便是大名鼎鼎的平原君赵胜否?人都说你足智多谋,怎么寡人还没使小计,只一封信,尔就上当中计,来咸阳宫自投罗网啦?哈哈哈哈……”
赵胜看看四下的武士, 抱拳一揖道:
“赵相赵胜,拜见秦王。胜不知上当为何,中计又为何?胜因秦王亲笔信邀,赴秦会秦王,是信秦王高义,遵秦王信诺,何来上当中计耶?”
秦王稷一指赵胜,回身对身边内侍道:
“瞧瞧,这傻子一封信他就信以为真,天下还有比这更傻的吗?哈哈哈哈!”
赵胜压住心头的怒火,正色道:
“人之尊在于信,王之尊在于诺。言而无信,承不践诺,不如猪狗。”
“嘿,尔个不知死的东西,敢在寡人大廷之上口出秽言。寡人就不守信,就不践诺,尔诸侯列国天下人,敢把寡人怎么地?寡人一语出,尔立刻人头落地,尔知否?”
“胜人头落地,秦王亦声誉扫地。人固有一死,胜不过早死数年耳,秦王必遗臭万年。”
秦王稷气得一拍案几,大喝一声:
“武士安在?”
“武士在!”
殿下武士齐声应和,震耳欲聋。
“把这狗东西拉出去斩了!”
“遵旨斩!”
几个武士一拥而上来扯赵胜。赵胜并不惊慌,知道这不过是前戏,是想用生死威吓,来为后面的谈判增加筹码。
他伸开双臂,一展衣袖,等着武士上来。
几个武士上来把赵胜按倒了,又提起来,扯着往外走。眼看快到大殿门口了,果然身后传来秦王稷的声音:
“慢着。”
武士停住了脚步,又把赵胜架了回去,复又来到章台下。只见秦王稷朝章台口走两步,一指赵胜道:
“这厮,不怕死焉!”
赵胜一耸肩膀,挣开武士,整整衣襟从容道:
“行了,秦王殿下就别再做戏了,有什么话直说吧。”
“嘿,这小子,寡人就喜欢尔直来直去。行,闲话少说,寡人开门见山。寡人相国张禄,旧时有个仇人名叫魏齐,寡人闻在你府中。你把他的人头交给寡人,寡人便放你走。”
赵胜闻言一愣,何也?相国张禄旧时有个私仇,用得着你堂堂秦王替他出手吗?就为一个臣下的旧仇,竟不顾国家信用,秦王尊严,亲笔邀请为十日饮,如何这等荒唐?你秦王这么做是为什么?讨好张禄?不是已经一脚封应侯,佩相印,人臣之贵,君王恩宠,已经无以复加,还要怎样?你秦王这么做为什么?
赵胜转念一想,这还是试探,看你赵胜大是大非面前,心里有准星没有。这么想着,他便呵呵一笑道:
“胜闻圣人云,显贵而交贫贱之友,乃不忘贫贱时之情谊也;豪富而交困顿之友,乃不忘困顿时之情谊也。魏齐困顿,亡走列国,若其来投,胜纵临枭首之刑,也决不会把他交与秦王殿下。何况,其本不在敝舍。”
秦王稷闻言大怒,一拍御案,指着赵胜骂道:
“尔个该死的狗东西!好,寡人知你不怕死,寡人治不了你,可是有人怕你死。来人,念,念给听。”
一个内侍伏地叩首:
“奴才遵旨。”
爬起来掏出一个锦匣,从里面取出一卷锦帛,展开了朝赵胜高声念道:
“秦王下喻赵王何者,王何之兄胜在寡人手中,寡人臣张禄之仇魏齐在王何之兄胜手中。寡人下喻王何,速使人疾持魏齐头来献,不然,寡人使人持王兄胜头还赵。钦赐!”
内侍念完,赵胜“噌”地一下,臊得满脸通红。
哪来什么灭韩分地?如此大张旗鼓,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,不惜闹天下之大笑话,竟只为了讨好一个臣下,讨要一个魏国的逃犯!
自己还自作多情,指望着谋求上党,王弟面前,当着满朝文武,还煞有介事,谋好事,夸海口,原来全是一耍,被人当猴耍!
万万想不到,堂堂秦王,竟荒唐成真。
要魏齐的人头,好歹你编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呀。什么魏齐为魏相,背信攻秦,寡人要严惩。
好,竟这么不知羞耻,大言不馋。你秦王不要脸不嫌丢人,我赵胜要脸,我丢不起这人。真乃聪明人被傻子耍了。
赵胜羞得无地自容。他猛一推开身边的武士,照着斜刺里一根廷柱,一头就撞了过去。
一个武士伸了一脚,赵胜一头扑倒在地。
秦王稷大惊,指着赵胜一条声惊呼:
“按住了,按住了!别叫这小子死了。寡人已经朝范卿夸过海口了,不能事不成丢脸。”
众武士一拥而上,把赵胜按在地上。
秦王的信很快就送到了邯郸,呈在了赵惠王何的病榻前。内侍一念,赵惠王愕然,当时心一灰,忍不住朝身边的贴心内侍道:
“寡人把太子托付给相国,行不行啊?”
一干大臣闻讯,七嘴八舌,杂七杂八。
讨厌赵胜的都哂笑怪话:
“哎呀,相国的确是足智多谋,料事如神啊。”
“嘿嘿嘿嘿,上官言之有理。”
廉颇性直,当时就在大殿之上哈哈大笑:
“相国这是做梦娶美人,尽想好事了。结果睁眼一看,美人变成了白胡子老头儿,哈哈哈哈!”
赵惠王躺在御榻上,想想这事棘手。
秦王无礼,欺人太甚,照着做了,丢脸失尊。堂堂赵王,竟被秦王这般指使如下臣,这要写进史册,岂不落下一世污名?
可是,若不予理睬,楚怀王他秦王稷都敢囚死在咸阳,赵胜焉能活命?赵胜一死,究竟是利还是弊?是利大还是弊大?
利者,省得寡人罢相,被人说朝令夕改。弊者,赵胜一死,世间别有用心的人,必不说秦王杀赵相,一定编排是寡人谋通秦王,要把赵章赵胜一母同胞灭门。人之将死,便十分在意身后的名声了。
可是想想,忠心才能除了赵胜,宗亲中谁还能辅佐太子?当下赵国内忧外患,秦国的中更胡阳阏与大败,秦王不可能不想着发兵报复。赵武灵王一事,宗亲中很有些人耿耿于怀。赵惠王扒拉一圈,似还真没有比赵胜更合适的人选。
一时举棋不定,赵惠王便把几个贴心的宗亲大臣,召到病榻前问计。
“秦王索魏齐人头,卿等以为如何啊?”
几个大臣都不说话。
赵惠王躺在御榻上,吃力地转过头来,看着赵郝道:
“公叔意下如何?”
赵郝年纪与赵惠王相仿,论辈分却是赵惠王的叔父。闻听赵王点名了,他只好伏地一拜道:
“启禀吾王,前番魏王使人来索魏齐,吾王不允,列国皆颂吾王高义。如今秦王无礼,书辞粗鄙,竟为臣下私隙索魏齐,若吾王准之,必被天下人笑。”
赵惠王闻言,点点头道:
“公叔言之有理。”
想想又道:
“可是,寡人担心兄胜安危。秦王素无道,楚怀王竟囚死咸阳。若兄胜不能生还,寡人九泉之下如何见先祖。”
“吾王圣明。”
赵郝伏地一拜,直起身来叹息一声:
“唉!一个魏齐,竟搅得赵国同时交恶秦魏,可恶。平原君当初就不该揽这个事,早把他赶走,也没这么多事,自己也不致招此横祸,害得吾王病榻上也不得安生。”
一旁的赵禹伏地一拜,直起身来道:
“启禀王兄,臣倒是有一计,不仅可以搪塞秦王,也能修好魏王,还能使赵胜安然无恙。”
“哦,有此妙计,贤弟快讲。”
赵禹是赵惠王的弟弟,赵武灵王的幺子。沙丘之变时他还没满月,因而对父亲没什么印象,也就没什么感情。赵惠王也就不怎么提防他。一段时间里赵惠王曾想着委赵禹为相,叫他辅佐太子。可是想想,赵禹虽有些谋略,却绝不是他兄长赵胜的对手。委赵禹为相,赵胜必怨,叫几十年刻意笼络的感情,功亏一篑。万一寡人山崩后,赵胜闹将起来,以赵禹和太子,是绝斗不过他的。这么想着,便就作罢了。
此时赵禹见王兄满怀希望地扭过头来,便不无卖弄地道:
“此事不难,王兄尽管下旨,先砍了魏齐的脑袋再说。”
“啊?这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