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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学杂谈 |
分类: 《秦始皇》1诈阬长平 |
第11章
好梦
上党郡守冯亭在野王城的客栈里,一觉睡到天亮,听见有人敲门。
“谁呀?来人。”他躺在床上想要招呼护卫。
外面人推门进来,是掌柜的,身后跟着进来一人,竟是白起的中军校尉司马靳。冯亭一惊,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,下意识一伸手,就把床头的佩剑捏在了手里。
却不料司马靳一步上前,抱拳施礼:
“秦武安侯麾下,中军校尉司马靳,参见上党郡守。某奉武安侯公令,赐酒肉与郡守。侯公有令,郡守一夜安息,食罢酒肉,出城速去,侯公不送。”
说完朝外一挥手,两个军卒抬进来一个食盒,打开了三层,有酒有肉有馍,都在炕上摊开。司马靳拿手一指,跟着抱拳一揖,转身走了。
冯亭看看司马靳的背影,又看看炕上的酒肉,不免发愣。
心说这白起搞的什么鬼?我乃韩上党郡守,你攻取韩野王城,明摆着是敌国之臣,早晚要刀兵相见,你这儿又是安排住宿,又是赐酒肉。还把中军校尉这等地位的人迎来送往,礼数一点不落,全然不像是个杀人如麻的狠主。你想干什么?怎么想的?搞什么鬼?
这时韩军护卫的校尉进来了,一看满桌的酒肉很是吃惊:
“上官这是……”
冯亭从思绪中惊醒,一指炕上的酒肉道:
“秦武安侯所赐。来,吃,喝,伺候本守痛饮一番。”
校尉赶紧伸手拦阻:
“上官小心,这酒肉里必是下了毒。”
“胡说!堂堂秦武安侯,岂能干这等下作的事情。他要是把本守毒死了,还不遗臭万年。放心,喝,但喝无妨!”
冯亭自己满斟一碗,一饮而尽。
看着那校尉还满心狐疑地站在那里,不敢伸手,冯亭把手中的酒碗往炕几上一顿,大喝一声:
“满上!威震天下的秦武安侯白起赐酒,你三生有幸吧。今朝不喝,没有下回。”
说着话,复又端起斟满的酒碗,连干三碗,这才作罢。
一通吃喝梳洗完毕,出门一看,两个秦卒已经手持长戈伺候在客栈门前了。冯亭不敢耽搁,赶紧叫收拾捆扎,自己翻身上马,二百韩卒整队完毕,冯亭一马当先出了客栈,拨马向野王北门走。
这时天已晌午,街衢上也开始有百姓走动。
冯亭留心查看,一路走来,没见一个秦卒。野王是个中等城邑,只一万来户人家,一下子住进两万秦军,合当是七八个百姓就该有一个秦卒。可是从客栈走到北门,几乎是穿城而过了,竟然没看见一个秦卒走动。
这白起是怎么管束的?他可是这座城池的战胜夺取者,杀人不用偿命,劫掠奸淫不违律法。这么说吧,现时这满城的官吏百姓,钱粮女人,一草一木都任由他生杀予夺。他是如何将部伍约束成这等秋毫无犯?如此景象,绝不是个违令者斩能办到的。这几万部伍得尊崇听命到何种程度,才能如此?
心下琢磨,转眼到了野王北门。
冯亭抬头城上城下寻摸,城门前五个军卒分立左右,城楼上两个军卒执戈而立。就这几个人,在敌国纵深,把守刚刚夺来的城池,百姓还随便出入,这要是韩国发兵前来,化妆偷袭,岂不轻而易举就能夺取城门吗?
冯亭回身看看身后的两百护卫,真有一种忍不住要试一下的冲动。
这时候队伍穿过内城门,进入瓮城。冯亭眼风一扫,当时惊出一身冷汗。
只见瓮城三面藏兵洞内,都满满当当蹲着秦卒,而且都是一个姿势,单膝跪地,按剑执盾,一动不动,就跟石刻泥塑一般。看那威势,只要一声令下,犹如猛虎,立刻就会冲出去奋力厮杀。
冯亭不敢把目光在那藏兵洞停留太久,偶尔不经意间与那些秦卒眼锋一碰,隐隐的杀气叫人腿软。
他赶紧抬头把目光向瓮城四面的城墙扫过去,依稀间每个城垛下都蹲着人。听见城下有人马经过,却没有人伸头向下张望。冯亭故意咳嗽一声,城垛后面的秦卒纹丝不动。
冯亭见过韩军操练出征,这等军纪严明,训练有素,韩军望尘莫及。再把城墙根、马道旁扫一眼,滚木礌石,一筐筐搭着草帘的铁蒺藜,更有干柴茅草引火之物,仔细看都是新备下的物件。
“我的个天啦!”冯亭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。
人说白起杀人如麻,战无不胜,看来,这战无不胜远不是一个杀人如麻那么简单。你看看这军纪,这布防,这么大的人物,这么小的野王,这么的一丝不苟。
冯亭开始担心了,相国恐怕看轻白起了。想要借赵国的刀杀白起,想要秦赵在上党打起来两败俱伤,怕是相国一厢情愿了。赵胜也不是等闲之辈,赵国跟秦国交过手,他应该知道白起的厉害,哪里会轻易上当?如果赵胜不敢碰白起,上党又不做攻战准备,秦军一到,岂不白丢了?
这么想着,冯亭忍不住抽了坐骑一鞭子,顾不上朝引路的秦卒拱手致谢,就催动坐骑驶出野王城。他要赶紧奔上党上任,抓紧时间跟赵王赵相斗法,抓紧时间加强上党守备。时间越从容,越能够随机应变。
“赵王陛下,大国之君,仁德远播四海。臣韩上党郡守冯亭及麾下吏民,仰赵王恩泽如盼雨露。只因身为韩臣,节义难违,日夜思念,欲为犬马而不可得也。今秦军犯境,南接郑都道路已绝,韩王无兵救援,准臣便宜行事。如此,臣与韩王君臣之义已尽,与韩国庙堂之念已绝。臣与上党兵民,愿投赵王麾下以充犬马。伏乞陛下慈悲不弃!冯亭顿首。”
写罢提笔,左右略一浏览,并无不当,用上官印。人生第一次屈辱失节,心头一酸,忍不住抹了把眼泪。
想想时间紧迫,赶紧振作精神,叫随从拿了个锦匣将降书装好,挑选一个机灵的百长,又拨了十名军卒护卫,叫他们不入王屋山,直接向东奔邯郸去大信宫下书。星夜兼程,越快越好。
一行人打马走了,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远方的树影尘雾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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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亭的使者带着降书,一路奔波三百余里,这天终于进了邯郸西门。
恰在此时,赵王心灵感应,吃完午膳趴在御榻上小憩,迷迷糊糊似睡非睡,突然好梦袭来。梦见自己穿着左右不同颜色的衣服乘着飞龙在天上飞,正飞着眼看就要到天宫了,突然却掉了下来。让人高兴的是,没掉在地上,而是掉在了金山上,四处全是金玉财宝,闪闪发光。赵王高兴,当时招来筮史官,叫他占卜吉凶。
赵王名丹,史称赵孝成王。
筮史官奉旨做法,忙活一通后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三叩首抬起头,哭丧着脸道:
“启禀吾王,臣占卜已毕,叩请吾王恕罪。”
“怎么啦怎么啦?讲讲,但讲无妨。”
“启禀吾王,此梦不吉。”
“胡说,哪里不吉啦?”
“回禀吾王,梦见穿左右两色衣,喻残缺。乘飞龙行天而未达天庭,兆事与愿违。自天宫坠落,示有气势而无实力。见金玉如山则象征忧患。吾王恕罪,此梦不吉。”
赵王丹想想道:
“不对,尔欺蒙寡人。看见金玉如山为何象征忧患?怎不是财源滚滚,国富民丰?”
筮史官趴在地上,正琢磨怎么跟王解释还别叫王发怒,就这功夫,内侍进来禀报:
“启禀吾王,韩国上党郡守冯亭有使者至,献书吾王。”
“呈上来。”
赵王丹一把将锦匣抢在手里,打开了取出里面的锦帛,展开一看,当时喜笑颜开。一拍案几,拿手指点着章台下的筮史官道:
“尔瞧瞧,韩国上党郡守冯亭,把上党十七城,五十二乡邑,连带军队人民几十万都送与寡人了,这不是天大的好事自己送上门来了吗!此非应验了寡人梦中之金山否?尔个丧门星偏说象征忧患,尔是成心不叫寡人痛快。”
筮史官赶紧伏地叩首:
“启禀吾王……”
“去去去,行啦,寡人不怪罪你,下去下去。”
“启禀吾王……”
“下去!滚——!”
筮史官不敢再分辨,伏地叩首,爬起来躬身倒退着出去了。
赵王丹转头对内侍:
“赏!给寡人好生款待上党来使。”
内侍躬身施礼:
“奴才遵旨。启禀吾王,赏什么?”
赵王丹一愣,摸索一番道:
“去问相国。告诉相国,寡人要赏上党来使,赏什么叫相国酌定。”
“奴才遵旨。”内侍退了出去。
赵王丹爬起来转一圈,把手里捏着的锦帛降书又展开看看,想想筮史官的占卜心里不踏实:
“来人,宣我舅爷来。”
赵王丹跟舅爷赵豹最亲。小时候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去舅爷家玩。出了大信宫一入舅爷府,那就是进天堂了。舅爷家什么都行,想吃就吃,想疯就疯,宫里的规矩一切皆可抛在脑后。舅爷有时候也会拉脸生气,祸闯大了舅爷也会揪耳朵,不过一点不疼,赵王丹一点不怕。
不一会儿赵豹来了:
“臣赵豹……”
赵豹那头刚一撩裙摆,拿出要叩拜的架势,赵王丹已经一纵从章台上跳下来,一把拉住赵豹的衣袖:
“免礼免礼,舅爷免礼。快赐座,给我舅爷看座。”
赵豹那头还没谢恩坐稳,赵王丹已经忍不住了:
“舅爷,寡人有个天大的好事,第一个就告诉舅爷。”
“哦,好好,臣谢吾王恩宠。什么好事,也让舅爷高兴高兴?”
“开疆扩土。”
“哦,好啊。吾王开疆扩土,可喜可贺。”
嘴里说着,一丝忧虑已经爬上了赵豹的眉心。
“舅爷你猜,寡人在何处开疆扩土了?”
赵豹想想,看着赵王丹满心欢喜的样子,不忍心一下子就泼冷水,便顺着他的心思猜道:
“向南朝魏国?夺取魏国的河内之地?”
“那就是向东朝燕国开疆扩土,夺取燕下都武阳?”
“呃不。舅爷再猜。”
“那就是向北击匈奴。”
“不对。那天寒地冻塞外戈壁,送与寡人寡人也不要。”
“那是哪儿?舅爷猜不着了。”
“哈哈哈哈——”
赵王丹一只胳膊箍着赵豹的脖子转一圈:“舅爷足智多谋,这怎么都猜不着呢?韩国呀。韩国的上党。十七大城,五十二乡邑,兵民几十万,尽入寡人囊中也。”
赵豹闻言一愣:
“舅爷不解,韩国上党好好的,吾王又没出兵征伐,怎么会入了吾王的囊中呢?”
“嘿嘿舅爷,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。上党郡守冯亭,感念寡人仁德,主动来降,愿投寡人麾下以充犬马。”
赵豹闻言,就如被针狠扎一下般,猛一激灵,立刻摆手摇头:
“吾王,万万使不得。”
赵王丹一愣,一脸春风当时乌云密布。他一甩衣袖:
“怎么使不得?舅爷你也说这样的话。寡人高高兴兴地请舅爷来,原指着跟舅爷一起高兴。舅爷一盆冷水,叫寡人扫兴。”
说着话,几步走回章台,在御案前一屁股坐下,把脸别向一边,嘟着嘴不说话了。
赵豹一看赵王耍小孩子脾气,他便离席走到章台下,伏地叩首道:
“吾王息怒,听舅爷一句话……”